男孩沈默，許久之後才哭泣著問：“我是不是已經死了？”

青女慌了手腳，他怎麽會死了？她親自救回來的人，怎麽可能死了？

“沒有沒有，你沒有死，你還活得好好的。”

青女試圖解釋，男孩卻不信。

“我一定是已經死了，我的腿幾下就好了，以前會給我飯吃的嬸嬸們也不搭理我了，我吃了它們也沒有事，我一定是已經死了！”

對啊，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死掉了，又怎麽解釋這些事情？

青女還是不能明白，不過天亮以後男孩就相信他還活著，好生生的活著。

“你是神仙嗎？”男孩驚喜，青女點頭，只是對他的眼神有些疑惑，每一個知道她是神的人，都會流露出來的東西，可怕的東西。

姐姐說那叫貪婪，是很可怕的東西，有了它們，人就會藐視神的存在，藐視世間萬物的存在。

但是，他的眼睛裏沒有那些東西。

青女想，可能是因為他太笨了，根本不知道神能給他多少東西，所以他才沒有那種可怕的東西，也可能是因為他太笨了，不知道跟神要東西。

總結來說，就是他太笨了。

不過笨小孩看起來好像很好玩。

青女很快就忘了那些朋友，帶著她眼裏的笨小孩上山下河，以前那些朋友的家人都不允許他們這麽做，果然還是笨小孩好玩。

時間略一久了，青女就知道他是任何世道裏都容易見到的那類人——孤兒。沒有父母家人，也沒有朋友，什麽都沒有。

男孩也知道青女是個很閑散的神，雖然司掌霜雪，但大地上的氣候變化已經自成一體，有沒有神都不怎麽礙事。

“只有霜雪太大的時候，我才會有事情做。”青女是閑得無聊，在神的概念裏，霜雪太大差不多就等同於凡人眼裏的世界末日，幾百年都不一定有一次。

況且沒有供奉，吸收不到信仰，連修煉都缺少原料沒辦法進行，真的很閑。

不過，不能修煉，神力不能提升，她的壽命應該也不會很長才對，但比起凡人來肯定會長很多。

青女沒心思計較這些，反正最後都是要消失的。她消失以後，也不會再有青女出現，即使凡人再造出一個青女，那也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。

男孩不懂這些，青女也不需要他明白，因為有一些連她自己也不懂。只是某天，男孩把最好的食物給她，問可不可以信奉她。

青女不懂，盡管第一次到凡間的體驗並不好，但懂得凡間的規則以後，她還是喜歡凡間多過岐山，近百年裏在凡間認識了不少朋友，其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她是神，無一例外的，他們把對神的供奉當成是一種交換。

他們供奉她，而她要為他們提供財富權勢，可是她只是青女，最多最多就是控制霜雪降臨，怎麽能給人財富和權勢，那是其他神的能力。

但是，供奉和信奉是有差別的。

青女以為他不明白其中的差別，卻發現他說的信奉就是最好的那種，成為她的信徒，終此一生都是她的人。

“為什麽？”青女驚訝疑惑，還有不安，別的神都說收取信徒最好的辦法是恩威並施，說白了就是施展神力，在幫凡人解決問題的同時也讓凡人看到神力的可怕，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做過。

“因為你還在。”男孩很嚴肅的說道，“母親說神拋棄我們了，但是你沒有。”

呃，這算什麽理由？青女驚異，但想了想自己沒有信徒，連姐姐都說現在無法才凡間收到信徒了，要是自己能從凡間收到信仰，一定會把那些神氣死的。

不過，收個這麽笨的信徒回去，肯定會被嘲笑的。

青女想了個辦法，把自己的神魂分出來一絲給他，這樣就不用擔心他笨了，她可以隨時幫他，而且這樣一來，即使他死了，她也能從輪回裏把他找出來，繼續當自己的信徒。

第一個信徒怎麽也要慎重，不能讓他輕易跑了。

青女記得自己接受他的信奉時，他臉上那種喜悅，在兩百年以後，她真正見到譚頌時，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種喜悅。

但是，他一直都不知道，她不僅僅是個很閑的神，還是個很沒用的神，真的很沒用。

一向任由她在凡間的姐姐突然離開岐山，那是姐姐多年來第二次真身離開岐山，第一次是她被和薊那個混蛋騙到人間。

雖然很驚訝姐姐為什麽會離開岐山，但青女還是告訴姐姐，自己有信徒了，以後誰也不能再欺負她沒有信徒。

但是姐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，前所未有的難看，一言不發的將她帶回岐山。

回到岐山之後，姐姐告訴她，凡人的信仰不能要，不允許她再接受那個人的信仰，不允許她再提起那個人，可是那事她唯一的信徒！

青女試圖跟姐姐說清楚，那是她唯一的信徒，她不能什麽都不做就放棄他。

人與神之間的信仰與被信仰，看起來更像是交易，本質上也就是一種交易，既然接受了就不能隨意放棄，這明明就是姐姐自己說的，為什麽現在卻要她放棄？

沒有人會告訴她原因，就像從來都沒有告訴她，為什麽神人之間的聯系會消失。為什麽人那麽虔誠的信奉，神依舊收不到半點信仰。

為什麽三百年裏，她沒有看到任何神對信仰缺乏而擔心，即使剛剛常在一起的神消失了，他們也只會嘆氣，看起來沈重，卻不會想任何辦法。

事實上直到現在沈依依都不懂，沒有信仰是那麽嚴重的事情，為什麽神從來都不著急？

身為月神的姐姐就像凡人眼裏的月亮，溫柔慈慕，諸多事情都不會同她計較，唯獨這一件不肯松口，將她鎖在青女殿裏大半年，直到她感應到信徒死亡才放她出來，但也是在那一刻，她看見破落的神位上，布滿冰霜。

青女司掌霜雪，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不會覺得冷，無論天地變化的寒冷，還是人心浮動的陰寒，都不會影響到她，但是從那時起，她的每一天，每時每刻都在嚴寒裏度過。

沒有神說得清楚，為什麽青女會覺得冷。

姐姐想辦法溫暖她，但身體越是溫暖，神位之上的冰霜就會越厚重，重到她承受不起，重到天地也承受不住。

說到這裏，沈依依頓住了，咬著唇小心的望著譚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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